返回列表 发帖

李白为何只属于唐朝【转帖】

本帖最后由 海神小鹏 于 2010-4-29 09:00 编辑

李白为何只属于唐朝 - 洪烛 - 洪烛

中国诗歌的脸——洪烛(宋醉发摄影,2010年,北京)【转贴宋醉发_多面主义 _诗歌的脸】

洪烛谈艺录:我的诗经[续11]■ 洪烛

杜甫可以在别的时代再生(或找到新的替身),而李白只属于唐朝。他是中国诗歌史上惟一的一个“超人”的形象。我们仰望着他飘飘欲仙的衣袂,正如他仰望着冰清玉洁的月亮。他一旦落在现实的掌心注定会融化的。

矿工的肺里有煤。园丁的肺里有花粉。诗人的肺里,有阴影:提炼语言而抛弃的渣滓,或者说是一些完全属于自己创造出来的病句。他在陶醉中深呼吸所留下的后遗症。

在目前这个喧嚣的大世界中,诗歌无疑属于小语种。但是哪怕只剩下一位诗人,他也不会感到孤独,仍然可以用精神上的母语喃喃自语,并且获得比一般的交流更为深刻与默契的快乐。

我写完一首诗,就满意地入睡了。我躺在床单上,这首诗躺在纸上——可还在继续繁殖:诸多脱离了作者依然能存在的意象。那是它自身的梦境。

所有的坚果(譬如核桃),都意味着一种挑战。它们的沉默,其实在呼唤着暴力。有时候,在我的诗中,也会出现一些带有类似的生硬与艰涩的词,而你必须想方设法将其砸开,才能发现蕴藏在更深处的内容,以及被唤醒的疼痛……

被撕碎的信在梦中愈合。还是薄薄的两页纸:没有多一个字,也没有少一个字。仿佛他在动手撕之前,其实写了两封内容相同的信:一封变成了碎片,另一封却藏得好好的。他在犹豫着让第二封信重复前一封的命运,还是索性寄出去?可他的手沉重得无法举起:既撕不碎,又寄不走……

一幅未完成的画:虽然已将荒凉开垦到一半,但似乎比彻底的荒凉还要令人难以忍耐。至少就目前而言,它的破坏性要大于建设性。

诗人在填补空白:说别人想说而说不出的。至于最优秀的诗人,填补的是空白中的空白。

我读诗,如同牛羊吃草,唇齿间沾满新鲜的汁液。好诗常常要读第二遍——那是我在反刍。

《诗经》是诗人的圣经,我们是教徒,人手一册。风、雅、颂,构成它的《旧约》与《新约》,甚至还要多一点。《诗经》里没有上帝,只有一些古人。对于我们来说,古人就是上帝。伊甸园——在水一方,这些会唱情歌的古人,比亚当夏娃活得潇洒。《诗经》里没有诱人上当的蛇,只有喜欢说媒的关关睢鸠。《诗经》里没有禁果,什么样的果实,只要甜,就可以吃……《诗经》不是最后的晚餐,是诗人们的早点。或中草药。《诗经》属于集体创作,可我们,全都是《诗经》的作者的后裔。

你不喜欢看风景画(你也不喜欢写风景诗),你说看见的全是风景,没有人物、没有灵魂。其实,风景本身就是灵魂,比你我的灵魂尚且要古老得多。当灵魂(跟肉体一样)也能变成化石的时候,你难道不仅仅感到惊讶吗?只要你本人还没有变成化石。

不怕旧题材!只要能找到新感觉。越是有难度的写作,越能挑逗你的好胜心。但你并不为了炫耀技艺,而是掌握了简便易行的办法:怎样才能尽快找到一条新路呢,那就是插入众多的旧路的缝隙……

他亲手挖掘了自己的墓穴,在躺进去之前。石碑也是他花钱买的。碑文不是他刻的(他已用完了力气),却是他事先打好的草稿。他死了,不是今天。他死在了更早的时候。所有的后事都按计划料理着——没人愿意违背他的遗嘱。他一直期待着并且最终如愿以偿的,是自己的第二次死。虽然在此之前,为了做好充分的准备,他已提前想象了一次。一个有勇气为自己写墓志铭的人,当然无所畏惧。

博尔赫斯创作上的雄心,是他曾担任馆长的那家图书馆培养起来的:从他上任的第一天起,就渴望在尚显得很宽裕的书架上,能摆设几本自己将要写的书,而且最好是在比较醒目的位置。

为女人而决斗,这样的事也只有普希金能做出来。尤其这个女人并不是一般的女人,甚至不是他的妻子冈察洛娃,而是缪斯——他必须表现出加倍的勇气。决斗时冈察洛娃不在现场,而缪斯并未缺席——她温情脉脉地注视着走向枪口的诗人。普布金之死,并不仅仅为了维护他妻子的贞操,同时也是在捍卫诗神的荣誉。他的情敌丹特士,是否有沙皇撑腰?这不重要。普希金的身后,却确实站立着流泪的缪斯。

拜伦就是一个例子:完美的灵魂,必须搭配残疾的身体——这样才显得公平。唉,一个天才,需要拄着拐杖,才能保持身心的平衡。幸好,这所谓的拐杖除了有形的体现之后,还有诸多无形的内涵,即拜伦本人对诗歌、女人、美酒、理想的器重与依赖。甚至他所塑造的堂璜这个人物,都算他精神上的另一副拐杖:堂璜做出了许多拜伦想做而不敢做或不好意思做的事。堂璜身上充满男人的缺点,但有一个最大的优点,就是勇敢而不受拘束(这是拜伦有时都缺乏的)。拜伦表面上是个绅士,但骨子里,难免想淋漓尽致地做一回流氓……

朱湘也跳水了。他并不是想把屈原的灵魂打捞上岸,而是希望在水底能够跟屈原作伴。或许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真正了解对方的心情。仅仅被打湿鞋子的诗人,对溺水者的秘密不要妄加猜测!但我仍然冒昧地认定:那是一位古老诗人第二次的自沉……

怕死的人,连做梦的时候,都要套着救生圈——以防身不由己地梦见遥远的海洋。他只能做一些上了保险的梦,只能写一些有节制的诗。

我在纸上随手写下这样几个字:“山中的雨”。几乎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,我就回到一片并不存在的山区,并且抄袭了一场雨的灵感。我的衣服仍然是干的,可雨却淋湿了它自己。

从画布里长出了一张脸,一双手,一个人的上半身……画布已用完了力气。一次艰难的分娩:它想塑造完美!即使是蒙娜丽莎,也只是半身像。我熟悉她的微笑,却猜测不出她穿什么款式的鞋子。

一首诗诞生时应该带着鲜明的胎记:瘕疵或痣,其实比一具光亮可鉴的肉体更醒目、更有生命力。你写过没有胎记的诗吗?写过。但它很快就被忘记。就像一个没有特征的孩子走失在茫茫人海里,再也找不回来——谁都可以冒充他的父亲或母亲。

李白是“青春期写作”。杜甫是“中年写作”。陶渊明,是离退休老干部的写作,跟种花、

钓鱼、下棋没什么区别——但他自以为已提前活在来世了。这是另一种性质的得意。

一层又一层地剥开自己,直到变得无限地小、无限地纯洁。诗人的心,容易受伤也容易受孕。

颠倒过来(与时间的秩序相反)翻阅发黄的日记本,仿佛以特殊的方式又活了一遍。向根的方向生长。不是在逐渐忘掉往事而是逐渐忘掉未来。

有一段时间,我打算忘掉诗歌。我确实这么做了,并且也做到了。我彻底地过起普通人的生活。但这并不是我的目的。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返回诗歌——带着一颗恢复了纯洁,仿佛不曾被语言、意象污染的大脑。这是危险的赌博,因为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:我再也回不到当初出发的地方。上帝保佑,流放者总算归来了。我还是我,但一个诗人却以自我放逐为代价,艰难地赢得了他的新生。

真正的诗只可以感受而无法捕捉。我在纸上摁住的,永远是壁虎逃逸时放弃的一截尾巴。所有的误读,都在于你以为它就是全部。

风的腰围,比纱窗的网格还细,轻易地溜进来了。需要多少根这样的线,穿过针眼,在你夜不成寐的写字台上编织出一场狂飚,把扬帆的纸张吹得哗哗作响?灵感蜷缩在肉体的港湾里,你渴望借助风力,将其驱逐到更为开阔的水域。

寂寞的时候,他把诗歌当作口香糖来嚼(不是为了锻炼面部肌肉而是为了培育想像力),直到嚼出了牛肉干的味道。

我倒是想成为一尊塑像,并且相信自己具有非凡的忍耐,却找不到一块可供我立住脚的大理石基座。一个时代结束了,所有空缺的位置,都已站满了捷足先登的人。

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。我一边炒菜,一边斟酌着脑海里的诗句。真恨不得变成两个人啊:一个呆在厨房里,一个返回书房中,提起那杆实在放不下的笔……我既担心把菜炒糊了,又担心抽油烟机把蒸腾的灵感吸跑了。

诗歌永远是想象力的比赛(在有限的范围内改造现实)。我屏住呼吸,一次又一次地扩展自己的想象,如同对待一副布满弹簧的拉力器。这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较劲。

大师已经死了。他遗留在手工作坊里的那些半成品,在考虑着:继续生长的可能性。它们甚至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只专制的手而庆幸。

一个老人在圆明园里晨跑。面对更为古老的园林,他觉得自己怎么说也算是相对年轻的。他误入了别人的坟墓,找不到可以躺下的位置。于是索性加快了速度。“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坟墓。可以造得比宫殿还要华美——假如这个精雕细刻的时代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死在里面。”

相信诗歌之后,开始怀疑其余的一切。你并不是天生的怀疑论者,但天生就是个诗人。长着一双永远打着问号的眼睛。蓝天倒映在里面,变成了大海。潮水不断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,构成永远的咨询……
<-sina_sign,1808800272,5e3ee136,4->心随意动

返回列表

广东培正学院--培正社区